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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六十天

  

  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
  
  “历史系的王思川教授,物理系的庞庆博教授,艺术学院的和嘉美同学,中文系的肖玲玲,化学系的李洛明博士,地质系的张灿同学,外语系的谢欣老师,哲学系的孔维东主任,数学系的蒋衡同学,美术系的严广厚教授,体育系的牛敬浩同学,微机系的欧阳举新老师,生命科学系的郑高远研究员,校医院的方丹医生,你们的包裹!”收发室的女接待员袁莹在广播里喊道。
  
  川大安装有全校性的广播系统,收发室一广播,所有的办公室和教室都听得到。
  
  牛敬浩首先来到了收发室。他在网上买的是一套登山装备,打算在放长假的时候跟同学约好了去登山。他打开包裹,仔细地欣赏这一套精挑细选的装备。
  
  “哟,运动员,要得金牌了啊。”说话的是和嘉美。她在网上买了一支口红。拿到包裹的时候,她看也不看,拎起来就走。
  
  “庞教授,您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来人正是物理系的教授庞庆博。他五十来岁年纪,戴着厚厚的眼镜,由于学术造诣极深,这学校里是人人都敬重他。
  
  “同学们好。”庞教授打个招呼,拆开了儿子在网上给他买的保健品。
  
  “这是什么好东西呢?”牛敬浩和和嘉美一起凑过来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营养液。这孩子真是,买这么多干什么,我们两个从来不吃这些个的。”
  
  “你不要我要。”来人正是郑高远。“郑研究员啊,这东西不是你研究出来卖钱的吧?”众人发出一阵笑声。
  
  不知道郑高远在网上买了什么东西。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对人类的发展有什么深远的影响呢?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大家都不要走!”欧阳举新嚷嚷着来到了收发室。
  
  “什么新闻?”
  
  “你们听说了吗?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涉嫌论文抄袭。”
  
  “咳,这早都不是什么新闻了。你搞计算机的,消息灵通点好不好。”和嘉美不以为然地答道。
  
  “达尔文还抄袭呢。”李洛明走了进来。
  
  “这事还没有定论呢。”郑高远说。
  
  谢欣走了进来。“热闹呢,大家在讨论什么?”“讨论谁能追到你。”李洛明说。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谢欣说着,打开了包裹,这是她在网上选购的衣服。
  
  “那要不是我,我就用这个毒死你。”“是吗?那我现在干脆报警得了。”
  
  “开玩笑的,这是我买的一些化学试剂。”
  
  肖玲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默默地拿起她买的书就往门外走。
  
  “肖老师,别走,看看我的衣服怎么样?”谢欣问道。还没等肖玲玲回答,和嘉美立刻接了话头。肖玲玲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还是微微一笑:“太漂亮了!”
  
  “其实,我觉得你也买一件,这个非常适合你的肤。”
  
  剩下那六个人差不多同时到的。
  
  解放以来最大的地震发生了。
  
  收发室没有设在校门口,而是设在了靠近教学楼后边一点的位置,一共有三层。本来只有这么一层的,因为学校要施工,临时加盖了两层,供施工人员住。
  
  救援人员挖掘了三天三夜,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加上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姨,一位换窗户的工人,共有十七人,学校将他们报了失踪。
  
  这十七个人,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像掉进万丈深渊一样,经历着巨大的黑暗,他们在往下掉落,掉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们都昏了过去。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清醒是一种痛苦。
  
  可是他们并没有死。
  
  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就他们十七个人,连同这栋楼,掉进了一个新的世界里。
  
  这简直就是中的世外桃源!草坪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鲜花明媚地开着,不远处就有树林,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条清澈的小河缓缓地从他们面前流过。
  
  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去欣赏这些。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牛敬浩。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说:“我们赶快去寻找出口!”
  
  其余十六个慢慢回过神来,猜想可能是掉进了什么地方。大家也都慌了,纷纷站起来,四处张望。有几个人跟着牛敬浩走了。严广厚走的时候不忘把他的包裹拿在手里。他买的是一部苹果手机。肖玲玲默不作声,而和嘉美则哭了起来。
  
  快落山了,走了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别想了,太大了,根本走不到边。”
  
  马上就是傍晚了。吃饭,睡觉,都是问题。怎么办呢?
  
  晚上吃什么呢?大家的包裹里,没有一样是吃的,庞教授的儿子给他买了营养液,可这个当不了饭,况且也根本不够十六个人吃。
  
  “收发室有开运动会时发剩的饼干,大家拿来将就一下。”袁莹提醒说。
  
  “太好了!”大家跑去收发室,把饼干全部搜刮了来。
  
  但是不能吃饱,每人只分了三块。这是孔维东主持的。不能光顾一顿。大家都懂得这个道理,饿着肚子等安排住宿。
  
  这幢建筑全部都掉了下来,完好无损。几个胆大的爬上楼去,检查了房间。房间里没有人。施工人员白天都没有在宿舍里。他们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楼还算结实,就跟原来就盖在这里一样,地基正好砸在地下。
  
  房间有好几间,十七个人睡,是不成问题的。孔维东迅速安排好了住宿,男士在二楼,女士在三楼。
  
  “我要一个单间!”和嘉美嚷道。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快的表情。没有人理会她。
  
  “这些民工住过的房间,真是恶心死了。”
  
  “那把你自己的行李搬过来。”严教授说道。
  
  和嘉美这才不作声了。
  
  真是漫长的一夜!
  
  好不容易天亮了。和嘉美第一个起来。
  
  这些宿舍确实也不算卫生。到处是烟头,垃圾袋里还有用过的避孕套,桌子上全是瓜子壳,花生壳,鸡骨头,各种包装袋。枕头床单褥子就好像几年没洗一样。走廊那里有水龙头,所以,没有水桶来备水用。
  
  她跑到前面小河里,捧起一捧水,看了又看,生怕里面有什么脏东西,然后,老大不情愿地洗了脸,打开随身的化妆品袋,梳洗打扮。
  
  大家陆陆续续起床,跑到小河里洗脸。牙具都是这些民工的,谁也不用。根本没有人睡懒觉,就算是平时爱睡的牛敬浩也没有睡。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在身。
  
  天亮了。大家抓紧,又从房间里搜刮出几包泡面,一些核桃粉,几把挂面,两袋米,一袋土豆,两壶油,几包盐,外加一些蛋糕。有一个房间有台冰箱,但现在没有电了,里面有几枚鸡蛋、一块腊肉、一瓶辣椒酱,还有一些青菜。大家简单煮了点青菜挂面,算吃了早餐。
  
  楼里,居然有两部自行车,一部电动车,一辆摩托车,一辆三轮车。
  
  孔维东迅速安排部署,由六位女同志负责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登记造册,按类摆放。十一位男同志,分成四组,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探查地形。
  
  “我才不跟清洁工一起呢!我要出去!”随着和嘉美的一声尖叫,女清洁工一阵脸红。在学校里,是没有人会关心她叫什么名字的。
  
  “服从安排!”孔维东没有多余的废话。
  
  和嘉美没有办法,想了一会,突然抱住袁莹的脖子说:“那我跟你一起在二楼。”
  
  袁莹也十分不喜欢她。但是没有办法。肖玲玲主动拉着清洁工上了三楼,算是给她解围。谢欣和方丹也跟了上去。
  
  一上午的时间,肖玲玲和清洁工李瑞芬把三层楼清理得干干净净,垃圾不知道往哪里扔,就在河对面挖了一个挺深的坑,把垃圾埋进去。她们把灶具堆在二楼尽头的厨房,把脸盆、毛巾、洗洁精、香皂、浴液、洗衣粉、洗发水、牙膏、牙桶一类的东西放在二楼另一头的水房里。各房间里都没有卫生间,卫生间在外面,一层一个,是公用的,但现在不能冲水了,因为没有下水。她们还去整理了一楼尽头的一个杂物间,把绳子啊,手钳子之类的东西全部放在了一起,她们尤其注意收集打火机跟火柴。
  
  谢欣和方丹则把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拆下来,拿到小河边去洗。
  
  袁莹和和嘉美收拾衣服。他们把的衣服全放到二楼叠好,然后把穿的衣服都放在三楼。和嘉美一撇嘴:“这些衣服,谁穿啊!”袁莹没有理她,默默地把卫生巾放在一起,然后去帮谢欣方丹洗床单。洗衣机是有的,但没有电。
  
  中午到了,十一个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李瑞芬煮了米饭,炒了青菜,鸡蛋,土豆丝,腊肉。米饭是肯定够吃的,就是菜不够。这种时候,大家只能将就。
  
  席间,大家说起探查地形的情况。
  
  欧阳举新、王思川、严广厚负责往东。王教授说:“明天我们要带点干粮,这样来回,根本找不到头。”
  
  李洛明、郑高远、庞庆博负责往西。庞教授说:“好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这要是开着车,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那电动车没电了,害得我们还得推回来。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张灿、孔维东和蒋衡往南。同样没什么收获。蒋衡用自己在网上买的数码相机,记录了沿途的风景。
  
  牛敬浩和那个换窗户的工人刘峪往北。他们最有收获,带了一只鸡回来。
  
  “我们这到底是到了哪里啊?”和嘉美发问了。
  
  “应该穿越了吧。”牛敬浩答道。
  
  “那穿越到什么朝代了?我肯定是公主。”
  
  “穿越到母系氏族公社了,群婚制。”李洛明答道。
  
  和嘉美觉得,怎么每一个人都在跟她作对呢,她赌气不说话了。
  
  “我们这到底还在不在地球上啊!”牛敬浩问道。
  
  “这个,你问一下张灿。”袁莹说。
  
  “这个,这个,晚上观察星星吧。我是学地质的,又不是学天文的。”张灿答道。
  
  “别找借口了,怪自己学艺不精吧。”郑高远说。
  
  “那你们研究一下这里的生命,也能看出来是不是地球嘛。”张灿说。
  
  “我认为,我们遇到了严重的地裂。”庞教授说。
  
  “地裂?”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巴,异口同声地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这对我们四川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说白点,也就是地震了。”谢欣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地球的内部是地幔,地核,越往里走越热才对。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我们还能看见天。不会是掉到另一个星球上了吧。”
  
  这时候,刘峪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表,王教授和孔主任也立刻抬起了手腕。
  
  “十二点四十。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表应该还是准的。”
  
  “谁知道我们掉到了哪个星球上,天上的是不是太阳,我们处在什么样的经纬度上啊。”张灿说。
  
  “也许我们真掉到了哪个地下城堡里呢。”袁莹说。
  
  “那我们就更要考察这里有没有人类了。”王教授说。
  
  “可是,我想回去。”肖玲玲说。
  
  “谁不想回去?你怎么回去?”严教授说。肖玲玲不吭声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任务,第一,先搞清楚我们到底在哪,第二,想办法找到回去的路。在这两点搞清楚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生存。”庞教授说。
  
  这话,既是废话,也是实话。所有的人都这样想。但是,有办法吗?也许,只有生存才是最实际的。
  
  和嘉美不想插话,摆弄她的手机。这里早就没有信号了,她在玩游戏。“小心没电了。”袁莹提醒她说。
  
  刘峪往草地里吐了一口痰。
  
  “我看呀,只要人一来,再好的地方也污染了。”孔主任说。
  
  摩托车和电动车都不能用了。靠着两辆自行车、一辆三轮车,他们探了三天,终于探到了边。这块草地,四边全是悬崖峭壁,深不可测,对面的高山高耸入云,不知道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十七个人彻底陷入绝望。从这几天的来看,这里跟地球没有任何区别,庞教授和张灿都说这肯定还是地球,经纬度就跟四川大学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人。
  
  “这地方好小啊。”欧阳举新说。
  
  “是不是跟桃花源记里说的一样,我们真到了世外桃源了。”
  
  “人家好歹还看到了人,我们看到了什么?”
  
  是啊,除了那两袋米,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郑高远成了整个队伍里的主心骨。他在网上买了一些种子,本来是研究用的,现在只能种在前面草地上,有一些菜已经能吃了。大家每天分头行动,寻找能吃的野果和野菜,郑高远还会判断哪些是毒蘑菇,哪些不是。米很快也会吃光的。在找不到回家的办法之前,必须解决主食的问题。郑高远现在俨然成了袁隆平。
  
  牛敬浩他们则从工具库里拿出刀和绳子。刀是从学生手里没收的,绳子是开运动会的时候拴东西用的。他们没有枪,没有办法对付野猪和狼一类的野兽,不过也没有碰到。他们只能打个山鸡,兔子,挖个陷阱弄只野羊什么的。他们还想到像原始人一样养一些动物,但他们自己都没吃的,就别说喂这些动物了。
  
  六位女同志生活则面临更大的不便。她们不好说,只能自己内部交流一下。那些洗漱用品本来就不多,现在很快用完了。卫生纸也很快告罄。尤其是卫生巾,根本不够她们六个用一次的。他们只能撕床单,洗了再用。可是,不能一直这样用啊,撕完了怎么办?古代种桑养蚕,有了丝织业,再有了造纸业,经历了多么久的时代啊!现在已经不错了,这里还有针线,不用去磨什么骨针一类的。可以后怎么办啊!
  
  “这卷卫生纸,昨天是刚拿出来的,怎么就剩这么一点儿了。”方丹问道。
  
  “不知道啊。”大家说。
  
  和嘉美正在擦口红,面前一块一块的擦口红的纸。
  
  要搁平时,方丹才不吭声呢,但这种时候,她必须说话。“小美,你不要用卫生纸擦口红了,我们的纸不够用。”
  
  这话引起和嘉美一阵尖叫。“我平时都用棉棒和纸巾,谁用这些民工的恶心东西呢?”
  
  “可这是非常时期!”
  
  “我就知道你们都嫌我!”和嘉美哭着跑了。
  
  谢欣把卫生巾发给众人。
  
  第二天,和嘉美来找她要卫生巾。“没有了,都用完了。”谢欣拿出几个撕开的布条。“不可能,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有那么多呢!”“是民工的,不卫生,我扔了!”和嘉美哭着去找牛敬浩。
  
  “你怎么了?”牛敬浩问。和嘉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们都欺负我!”“怎么欺负你了?”和嘉美也不说话,一直哭。
  
  “要不,今天晚上你跟我睡吧!”牛敬浩这话,带着一丝挑逗的成分。
  
  “我再也不跟她们睡了!”事情就这么成了。单间倒是有。
  
  她们也不喜欢跟和嘉美睡。这几天,所有的手机都被她玩没电了。
  
  打火机跟火柴也很快用完了。他们到处去找打火石。
  
  “幸亏掉下来的是民工的房间,要是我们自己的房间,什么工具都没有。”郑高远说。
  
  “是啊,我们少奋斗几万年。”王教授说。
  

  
  饶是这样,他们也体验了一把刀耕火种的原始活。洗漱用品没有了,他们只能用小河里的水洗一下就算了;牙呢,自从掉下来是从来都没刷过,含点小河水漱一下将就;以前,大家非矿泉水不喝,现在,小河水连化验都没法化验;油早就没有了,只能用鸡油来代替;盐早没了,辣椒更是没有,没味的东西,不吃也得吃;上厕所没有卫生纸,只能去找光滑的石头或树叶。民工的房间里,有盖房子的工具,但是没有种地的工具。大家种地,只能用铲子,用刀,用手。和嘉美有一次过来凑热闹,才拿了一下铲子,就疼得直哭。
  
  “算了吧,没让你去磨石头就不错了。”李洛明说。他对牛敬浩占了和嘉美的事,颇为不悦。
  
  和嘉美则没心没肺,丝毫没听出来李洛明话里的意思。“我现在呀,变得喜欢劳动了,你看,我穿这劳动人民的衣服,也还不错吧!”
  
  “你呀,就适合做一花瓶,喜欢劳动也没用。”
  
  和嘉美并不觉得这话是讽刺,反而洋洋得意地说:“就是嘛,我又是花瓶,又会劳动,中看又中用,多好啊,你们离得了我吗?”
  
  庞教授则发出一丝冷笑。这种时候,假如再找不到吃的,吃人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了。你还在这做花瓶?
  
  好在牛敬浩他们辛勤地打山鸡,野兔,挽救大家的性命。郑高远的菜长势喜人。他们还发现了野生玉米和稻,要是再过几个月,主食问题也解决了。
  
  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电。原来宿舍里有一些LED台灯和手电筒,孔主任严令节约使用,然而还是用完了。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电了。宿舍里没有找到蜡烛,这个年代,没有人用蜡烛了。没有电,没有电视,没有网,没有手机,没有信号,这种日子,怎么过呀!
  
  宿舍里找出几副扑克牌和麻将牌,可是只能白天打。前段时间,大家惟恐生存不下去,谁也不打牌,现在日子稍微稳定一点了,严广厚提出了打牌。
  
  大家身上都有点儿钱。可打了几圈,打牌的,周围看的,都哭了。
  
  钱有什么用呢?用来擦屁股都不够的。
  
  天一黑,大家就聚在一起闲聊。好在马上到夏天了,也不冷。
  
  “小牛,感觉怎么样?”李洛明一脸坏笑地问道。只听“咚”地一声,李洛明脸上挨了一拳。李洛明不甘示弱,立刻反扑上去,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和嘉美则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她喜欢有人为她打架。
  
  别人赶快把他们拉开。
  
  一场架打过后,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黑暗中,只听到大家在叹气。
  
  “这以后可怎么办呀!难道一辈子就在这里了吗?”郑高远发话了。
  
  大家当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要不是天黑了,准能看到几位女同志脸红了。
  
  王思川、庞庆博、严广厚、孔维东、方丹、郑高远、李瑞芬、刘峪,都是结了婚的,王思川、庞庆博、严广厚、孔维东的孩子也都参加工作了。方丹的孩子上小学了,郑高远的孩子才三岁,李瑞芬的年龄还没郑高远大,但女儿已经上初一了。刘峪的儿子也上小学三年级了。
  
  人的生活就不能稳定。一稳定,就开始思淫欲了。原来大家还不怎么敢想这方面的事,牛敬浩这一开头,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这天晚上,谁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王思川、李洛明、张灿、蒋衡、欧阳举新、郑高远、方丹去找庞庆博。他们几个本来就天天聚在一起开会。别的人也不理会他们,还说,学理科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搞研究。问题他们不是一个专业的,能研究到一起吗?孔维东还跟王思川开玩笑:“你他妈的学历史的,凑什么热闹!”
  
  大家一直在研究庞教授的一个方案。一开始,庞庆博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一定是发生地震了,也许是地面隆起,再从旁边裂开,两山并一山,巨大的力量把他们甩到,比如西藏深谷一类的地方了。
  
  可是这个猜想被人们否定掉了:能把人从四川甩到西藏,那楼怎么还能存在?玻璃啊,锅碗瓢勺都完好无损啊,人也活得好好的,这怎么解释?
  
  王思川说:我们现在不是谈这个猜想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往前看,考虑怎么解决问题。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张灿说:“我们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解决电的问题。如果我们真是在西藏,解决了无线电信号问题,就能想办法把我们的困境发射出去。”
  
  欧阳举新原来在网上买的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一直用得非常小心,再加上电池性能比较好,一直还有电。他有一个优盘,里面有川大教学资料以及学术研究的数据库,这些资料这些天来一直给他们的研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他不敢给和嘉美知道,他知道,要叫她知道,电脑就完了,这十七个人也完了。
  
  “我们的材料不够,连电线也没有,就一楼找到一个万用表和破电笔。再说了,电从被发现到发展到现在,经历了多长时间,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啊。”庞教授说。
  
  “那我们抓只鸽子,飞鸽传书吧,这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也挺快的。”方丹说。
  
  大家都笑了。
  
  “我在这没见过鸽子。”郑高远说。
  
  “小牛有一套登山装备,我们不如去试探从悬崖下爬过去。”李洛明说。
  
  “这得多长时间?得面临多少不测?万一人回不来呢?”蒋衡说。
  
  “探险总是要有牺牲的。”
  
  “我们能牺牲得起吗?一共这十七个人,除非……”郑高远停住不说了。
  
  “除非什么?你快说,我都急死了。”
  
  “除非跟原始人一样,繁衍生息。”
  
  “你小子花花肠子了吧!”蒋衡捣他一拳道。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呀。”郑高远一本正经地说。
  
  散会了。郑高远拉住了方丹。“你跟我到小树林里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方丹没有拒绝。
  
  两个人来到小树林,准备寻找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突然听到了人声。他们屏住呼吸,仔细一听,原来是李洛明和和嘉美!
  
  “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哪有我好啊!”
  
  “你们男人呀,最喜欢喜新厌旧了,你不是喜欢谢老师吗?”
  
  “她哪有你美呀!”
  
  “讨厌了啦。”
  
  两个人赶快走开,生怕被人家抓住了。
  
  当他们赶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只见刘峪从李瑞芬房里出来,李瑞芬满面春风,刘峪也洋洋得意。
  
  席间,严广厚突然说:“这样不行。”“怎么不行?”大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六个女人十一个男人,两个男人拥有一个女人,有一个男人就能独占一个女人。这不公平。”
  
  除了肖玲玲,别的女人脸已经不那么红了。
  
  “这还不简单,每个女人都拥有两个男人,但我拥有两个女人,这不就解决了?”牛敬浩说道。
  
  “你他妈的想得美。”
  
  肖玲玲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席。
  
  “装B!”严广厚骂了一句。肖玲玲显然听到了。
  
  六个女人里,肖玲玲是最丑的,黑,矮,丑,胖,平胸。一直没有人喜欢过她,她读完了博士。更没人喜欢她了,男人见她都是躲着走。她在交友网站注册过一个号码,叫“平常心”。有一个没照片的老男人,叫“横扫天下”的,问过她:“约炮吗?”当时她都不知道约炮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就是孔维东。当然,孔维东知道她是肖玲玲。肖玲玲没敢说自己是博士,可居然有一个初中生给她发消息说喜欢她,肖玲玲看也没看就删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吃过晚饭,孔维东来到肖玲玲的房间。“肖老师,不好意思,他们太粗俗了。”
  
  “没关系。”
  
  正在这时,谢欣回来了,一看孔维东在,慌忙说:“对不起!”一扭身又出去了。
  
  肖玲玲忙喊:“你去哪儿?等等我!”
  
  谢欣头也不回,孔维东一把捂住她的嘴,接着就开始解她的衣服。
  
  肖玲玲拼命反抗。
  
  “肖老师,不要反抗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你还有什么挑选的余地吗?”
  
  肖玲玲终于不动了。
  
  “你到底是粉木耳还是黑木耳啊?”孔维东边动手边问。
  
  肖玲玲突然想起了网上的个人签名。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尽全身的力量把孔维东踹在一边,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横扫你的天下去吧!”
  
  “他妈的不识抬举!”孔维东捂着半边脸,愤愤地离开了肖玲玲的房间。
  
  “孔主任,碰钉子了吧。”刘峪迎上来问道。
  
  “妈的,一辈子没人要的主!”
  
  刘峪看着孔维东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敲了敲房门。肖玲玲打开门,一看是刘峪,立刻要关门。刘峪忙推着门,说:“肖老师,我跟他不一样,我是来找你说话的。”
  
  肖玲玲“砰”地一声把门摔上,碰得刘峪鼻子生疼。
  
  第二天,刘峪看着肖玲玲在锄地,跟在后边,追上去,悄悄说:“肖老师,你别误会我。”
  
  肖玲玲没理他,继续锄地。
  
  “肖老师,我是真心的。你们文化人真是,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是,我比他们踏实多了。”“我没有李姐漂亮吧?”肖玲玲并不傻。说完这句话,把锄头一扔,离开了菜地。
  
  “可惜呀,可惜。”刘峪对着肖玲玲的背影说道。
  
  “谢欣怀孕了。”方丹对肖玲玲说。
  
  这几天事情变化得太快,除了庞庆博,别人简直就不叫偷情,都公开化了,饶是肖玲玲不关心世事,眼睛也没有瞎掉。当然,庞庆博不是不公开化,而是他确实没有。可是这种时候,就算你真没有,谁信呢?就算人家信了,谁不你呢?男男女女,还真过上了群婚的生活。谢欣这个孩子是谁的呢?其实,连谢欣自己也不知道。肖玲玲猜,应该是郑高远或欧阳举新的。郑高远出身名门,家风相当严。可这种时候,谁又顾得上什么家风不家风呢?
  
  除了以前民工屋里留下的几个避孕套,再没别的可避孕的东西了。就算方丹是医生,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办法。幸亏这个时候没人生病,要是有人生病了,连药都没有。
  
  可谢欣怀孕了怎么办呢?生下来?还是堕胎?要堕胎怎么堕呢?
  
  “我们要添小探险员了。”一次午饭时,和嘉美说道。
  
  肖玲玲偷偷看一眼谢欣。谢欣一脸平静。她虽然没有结婚,平时在学校的时候温文尔雅,但这种时候斯文也没用了,倒不如坦然些。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也赶快生一个,探险队员后备军严重不足啊。”袁莹说道。
  
  “你也快生嘛!”
  
  “我没你漂亮啊,生出来也丑得很了。”
  
  和嘉美丝毫听不出讽刺,反而以为在表扬她,居然洋洋得意地笑了。
  
  晚上,在男生宿舍,几个人在讨论这六个女人。
  
  “和嘉美真是典型的白痴!”严广厚这样说道。“你不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蒋衡问道。
  
  “哪里,他早吃到了。”郑高远说。
  
  牛敬浩原来还会生气,但现在他早已无气可生了。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人多、资源少的时候,人人都以能占到多的稀缺资源为能事。别人跟自己抢已经占有的资源是绝对不行的。可是,当自己在生存上又依赖于别人的时候,只能忍受着资源共有。
  
  “你们说肖博士还真守得住啊!”
  
  “她就不是女人,白给我也不要!”孔维东说道。
  
  “算了吧,你要不到。你才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刘峪说。
  
  “你吃到了?”孔维东反问。
  
  “她就不是葡萄。”
  
  “算了吧,我看你们几个,这两天该尝的都尝够了,嘴下都留点儿德吧。”王思川说。
  
  “王教授,那你有德,去收了肖博士啊。”
  
  王思川没有说话。
  
  “说句实话,人最好的要数肖博士了,可为什么喜欢和嘉美的人那么多呢?”张灿问道。
  
  “这就跟你养狗一样,宠物狗不会看门,就会吃,会摇尾巴,不仅如此,它还到处撒尿搞破坏,你还得给它洗澡,伺候它,喂它最好的东西,给他收拾。可是,你就是天天抱着它。”
  
  “那些农村看门的狗,会看门,能尽忠心,可主人根本就不管它,睡在野地里,吃剩饭,时不时踹几脚。就这样的狗,它们照样对主人忠心。”
  
  “那些警犬队的狗,血统高贵,能破案,能救援,吃的也好,国家拔专款伺候着,在警队里养到老。”
  
  “要是你,你养哪种狗?”
  
  “和嘉美会什么?什么也不会,无才无德,她为什么能生存?不就仗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么。你们说吧,你们承不承认你们就愿意看那张脸?”
  
  一群无耻的男人!他们一个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把女人当作狗,玩弄了这些女人,还觉得跟皇帝临幸了妃子,妃子要感恩一样。
  
  可是女人呢?和嘉美倒觉得,是自己玩弄了他们。
  
  当然,除肖玲玲守住了自我以外,别的女人都至少跟不止一个的男人偷过情了。几天来,谢欣完全改变了想法:原始社会的女人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就为什么要知道呢?这些羞啊耻啊,本来就是人们自己造出来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食色性也,人的本能啊!干吗非要套一个道德的圈子呢?男人能跟多个女人上床,我女人给谁守身体呢?除了这一幢破房子带来的一些文明气息,我们跟原始人有什么区别?要是没有我们脑子里固有的那些伦理观念,我们一样这样做,而且很快活,可现在为什么就要让我们有负罪感呢?文明啊,到底是什么?
  
  六十天。整整六十天。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原始人,慢慢安于这种生活,甚至开始长远打算的时候,庞庆博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的无线电信号被科学院收到,川大雇了一架直升飞机来接他们。
  
  飞机降落的时候,他们以为来了外星人。可当他们看到白发苍苍的校长走下飞机的时候,庞庆博流下了眼泪。大家欢呼着,雀跃着,跑到宿舍里去收拾东西,等着离开这个世外桃源。郑高远去采集种子,严广厚时刻揣着自己的苹果手机,而刘峪则把钱紧紧揣在怀里。
  
  螺旋桨裹挟着巨大的气浪,载着十七人回到了川大。得到消息的亲人在机场,地跟他们拥抱着。
  
  可是,这种拥抱没有维持多久。庞庆博、方丹、郑高远、李瑞芬后来都离婚了。庞庆博无论怎样解释,他爱人也不相信他。倒是孔维东、王思川、严广厚、刘峪没有离婚。孔维东是主任,王思川年纪大了,爱人闹了一闹,也就算了。严广厚学美术的,本来就花心,他老婆也习惯了。刘峪找的是农村妇女,本来也闹了一场,刘峪倒是理直气壮地把老婆骂了一顿,老婆也就安心了。
  
  方丹很快找到了再婚的对象。欧阳举新和郑高远都不肯娶谢欣,也不做什么亲子鉴定,郑高远离婚了都不肯娶谢欣。谢欣思前想后,做了堕胎手术。牛敬浩真的跟和嘉美在一起了。李瑞芬也没再婚,单独抚养女儿。李洛明、蒋衡、张灿、袁莹都另外找到了女朋友或男朋友。
  
  庞教授依然在做他的研究。有人出重金给他,让庞教授带他们去那个世外桃源。庞教授谢绝了。
  
  他们听说严广厚带了房产开发商,租了飞机前往那里,可是,怎么都没有找到。
  
  肖玲玲后来升到了副教授。她依然单身。
  
  有一天,她见到了谢欣。谢欣已经是一个孩子的了。当然,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这是一个。”谢欣说。“是的,故事开始了,结束了,我们每个人都在故事中,知道了最根本的人性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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