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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豆南山下

  

  “种豆,种豆——!”
  
  南山下的鸟儿又在声声呼唤了。
  
  头伏荞麦二伏菜,但要种豆子那就太迟了,点豆种豆则必须在麦收后就立马种下去,那样豆子才能成熟,才能丰收。
  
  我的家就在南山下的一条沟里,我们村子的身后,就是那座绵延一二十里巍巍然高耸入云的南山。就在南山脚下,村里分给了我家一片半亩大的坡地。麦收后,我就请村里的瞎老表,赶上他的一犋牛,种下了一半绿豆,一半儿红小豆。而村人在南山下的承包地里,则大多种的是黄豆、绿豆、红小豆、蔓豆、三季豆、打豇豆等等,反正都是一些豆类植物,放眼望去,南山下的坡地里,各种豆类植物竞相生长,那简直是个豆类家族。
  
  自从种下豆子后,我因为在城里忙着,几乎未到我的豆子地里去看过,真真正正种的是甩手庄稼,说不准真应了陶老先生的那两句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了。
  
  适逢双休日,我便于星期五下下早早回了家。一回家,我就对说:“明日一早,咱俩就到南山下的豆子地里锄草去!”。
  
  女人穿着金黄底点缀黑色花朵的长裙,还披着一头长发,四十岁的人了,风韵仍不减当年。她又极向往过城里人那种阔少妇的,因此平常日子绝口不提庄稼二字。偏我是个土命,我回乡下盖房子,让一家人定居乡下,她便十二分的不习惯。现在又让她一天到晚去地里种庄稼,她更是十分的腻烦,便恨恨的剜了我一眼,忸怩着不愿去。
  
  作为,我必须给她上政治课,以纠正她对土地的偏见。我忍了又忍,终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好我的老伴哩,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一个律师,都能放下架子到地里种庄稼,这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就不能去吗?别忘了,咱的本质还是农民,你是我这个农民的妻子,人常说跟上掌柜的当娘子,跟下杀猪的翻肠子,你既然嫁给了我这个庄稼汉,首先就得学会种庄稼!”
  
  妻抿嘴一笑说:“我说不过你,明早天一亮就跟你去行吗?”
  
  我连说:“好好!这才是我老程的婆娘!”
  
  第二天凌晨,南山上晨雾笼罩,每一条沟壑里都蒸腾起一股股潮湿的淡蓝色的烟云。我和女人早早起来,扒了两口饭,便换上一身农人装束,一人扛一把锄头,就匆匆忙忙的向南山脚下进发。走完了二里宽阔平坦的通村水泥路面,便拐进了一条延伸进庄稼地里的小径。
  
  乡村小路旁的包谷林长得齐刷刷的,足足有一人多高,一个个长着牛牴角一样粗壮的包谷棒子,人走在当中,它们便仿佛是两行列队欢迎的士兵。但包谷叶上明晃晃的露水珠儿,却时不时的跌落下来。打湿了衣裳,而脚下那条宽不盈尺的泥土路上,则长满了车前子(俗称猪耳朵叶)、酸酸草草、苦妈菜、蒲公英,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儿的野草闲花。脚踏在上面,如踩在草毯上一样。早晨露水太重,每一片草叶花朵上都挂有一串晶亮的露珠,一路行去,仿佛是淌进了一条小河,不但鞋袜湿透,就连半截裤腿也是湿淋淋的,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凉。正行走着,一只野兔就利箭一般的从面前的小路上窜了过去,山溪那边的一丛野刺梅下,便响起一片扑啦啦的振羽之声,一只雄野鸡就嘎嘎嘎地大叫起来。
  
  走了两三里晨露沾我衣的泥土路,终于上到了南山脚下我那片豆子地面前。抬眼一望,绿豆、红小豆长得密密麻麻的,足有一二尺高,虽然并不是草盛豆苗稀,但地里的狗尾巴草、野人汉、拐骨针竟然长得比豆苗还高,而豆丛空隙里的野刺苋和杂草,更是稠密得如种下的一般。看来,是不行的,得用手薅。女人见豆地里的草长成了那样子,就心急得不行,完全丢掉了城里女人那种作派,挽起袖子,立即钻进豆地里拔起草来。我们俩人拔呀、拔呀,把一棵棵豆蔓从荒草的围困中解放出来。露水,打湿了衣裤,汗水,浸满了前胸后背,还火烧火燎的疼痛。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既然当了农夫,就得有吃苦的耐性,就得辛勤的劳作。而此时晨雾还未散尽,豆子地里一片潮湿,拔出草带出泥,我和女人便满身满脸都是泥水点子。我指着妻子鼻尖上的泥说:“看你还臭美不?整天还想穿高跟鞋和裙子逛街哩”。女人则说:“谁让我跟下你这号没用的男人,只会让妻子跟你吃苦!”
  
  正说笑间,村里的几个年轻媳妇和老婆老汉,也都断断续续的到了南山脚下,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到豆子地里除草哩。于是就有人故作惊讶的大叫:“嘿呀!老哥,你和嫂子真是越有越奔呐,想不到你俩来得这么早,都拨了一大片草啦!”大家一边说笑,一边谈论着今秋庄稼的长势。我的一位叔父,与我在地边抽着烟,挺忧愁的说:“现在这南山上的树木越长越稠,野物们也下了山,听说这山羊,野鹿都下到沟里啦,谁知咱这季庄稼,能吃到嘴不?”
  
  从凌晨一直干到中午12点多,早已饥肠辘辘,加之已升得老高,署气逼人,于是只得下坡回家吃饭睡觉。到下午五点左右,又到南山脚下的豆子地里继续拔草,等把半亩多地的豆子地里的杂草拔光弄净,傍晚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爬上了东天边的山头,照得满天满地一片幽幽的银光,果真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了。
  
  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种豆南山下仅管辛苦,付出了体力劳动,但辛苦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在种豆锄草的劳作中,得到了一种愉悦,获得了一种丢弃一切世俗荣辱以后的安宁,稳妥了浮躁的灵魂,体验了自然与人那份美好的感受。
  
  种豆南山下,也就是把土地、河流、村舍、庄稼,还有五谷杂粮这些最底层最根本的东西,种进了你的筋骨,种进了你的血肉之躯,从而使你双脚根植大地,使你的灵魂充盈天地日月的真气。亦因此,才能使你的花朵开满原野,使你的树冠直抵云天!(文/程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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