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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山

  

  一
  
  古老的西北黄土高原上横竖坐落着半原始风格的村居,贫穷的村居里生存着众多的民族。几千年来老天爷只给这儿的人们施舍了一张黝黑的脸庞。尽管日子日驱往前走着,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出贫困已把每个村子吞噬的只剩下佝偻的骨脊。就发生在一个丑陋的村子里,村子有座神奇的山,名叫月亮山,只知道村里人都叫这座山为月亮山,追其得名根源,大概是夜晚的月亮会时常从这座山头上升起的缘由吧。
  
  这儿的人们对月亮山有种说不出的情结。亦或是他们的祖辈们把生存的密码输入了山坡,然后用流不完的血汗把他们从黄土地里刨出来的缘故。的确,无可否认,在他们的意识里除了大山,就没有什么别的依赖了。他们生于大山,葬于大山,世世代代在大山里耕耘,用着一生要把大山掏空的信念年复一年的被大山剥夺着生命。直到他们把最后一滴泪水含恨凝结在僵硬的眼角时,仿佛才知道命运给予他们的只有归于黄土罢了。
  
  月亮山静静地在黄土高坡上生存了几千年,直到某年村里来了个风水先生后它就变的活跃了起来。
  
  时逢某年腊月夜,川上北风呼啸,四下里飘着花,除了几只野狗在沟湾里寻找着食物,就很少看到有人或其他的动物出没在满天的雪花夜里了。
  
  “呜哇”,一阵婴儿的泣叫声从黑洼洼土窑里传出,叼着旱烟在窑外来回走动的芦大户顿时慌忙止住脚步,扭头跑进侧窑里!
  
  “母子平安!”接生的是村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婆。
  
  窑炕上老太婆仔细地给芦大户交代着什么,地下的土炉里不顾一切的跳蹿着火苗,火柴头大的火芯向四下的墙壁上跳去,然后慢慢的失去了颜。霎时,寒风把窑门推开一道缝隙,接着,火芯一阵凌乱急促的空中翻飞,原本就不怎么暖和的窑里一下子冷的出奇。坐在火堆旁的芦大户紧了紧腰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顺手把早已卷好的旱烟放在嘴里然后把头凑近火炉,对着火苗狠狠地吸了几口,就抽着旱烟起身向外面走去,老太婆挥手示意芦大户出去后关上窑门。
  
  芦大户来到庄外,习惯性地咳嗽了几声,然后随意的吐了一口痰。他走到草棚,装了满满一竹篓草秸,就向牲口圈走去!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往常的此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但由于今夜飘雪,空荡荡的川子里依然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来回的晃动。
  
  芦大户站在门口的大杏树下抽着烟,不一会儿那个人影便靠近了芦大户。待那人走近。芦大户方才辨得出来那人是个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花甲之龄,两眉浓烈,消瘦的颧骨被一只偌大的鼻子映衬的略显酸楚。他身着一褂道袍,肩背一口帆布行囊。要不是岁月的无情,那八尺个头定是一躯俊秀之相。
  
  “时逢腊岁飘雪天,十二地支冲戌犬,说于世人浑不解,一生空守月亮山。”风水先生捋了捋哈满了水汽的胡须开口说道,“难道东家不请老朽进屋一叙?”
  
  芦大户是本村的大好人,他生来就乐善好施,经常照顾村里的老少病残,并时不时接待外地的远方来客。一家三代单传,十八岁经管家搭线与邻村一位叫秀巧的女娃结了婚。芦家祖先是本地老户,论起田地,求得自保也不在话下。秀巧嫁于芦家后,孝敬父母,忠于丈夫,勤俭持家,但却一直未曾怀胎。急切的芦家人求遍邻里四处的佛院寺庙,依然不见秀巧的肚子有起色。却说后来芦大户做梦梦到他四十岁左右能得一子,但此子或许凡命甚短。若不能在出生之夜遇到一位贵人,芦家必有大难临门。芦大户在父母临终前把自己梦里见到的一切告诉他们,只求安慰二老含目九泉。一晃十多个年头流逝过去了,他一直活在愧疚里,出门抬不起头,务农提不起神,回到家里动不动就对秀巧发脾气。一气之下秀巧回娘家住了一年,直到一日芦大户闻得秀巧有孕后就把她接回家中,好心伺候。
  
  芦大户仿佛丢了魂一般,没想到眼前这老头能道出自己的生平之事,他用呆滞的目光瞅着眼前这位命中的贵人,却未能言语。直到他醒过神来才觉失礼,便拱手示请先生进门。
  
  一番热情招待之后,芦大户为先生准备了一套新制的被褥,在一埝上窑里安顿好先生后,就一个人坐在炕旮旯里闷闷地抽起了旱烟!
  
  冷风把纸糊的窗子吹的“嘎巴”作响,时不时从纸缝里透过一股寒流,加之风水先生的鼾声,这就使得芦大户心里更加的慌乱。屋子里黑通通一片,他仿佛看到了儿子张开双臂向自己跑来,他又看到了父亲在月亮山上把自己的孙子埋进了土堆。
  
  芦大户知道自己是担心过度而产生的幻想。可他还是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真实存在或者即将要真实存在。他用力给自己裹紧了被子,下意识的寻找着炕上有温度的区域。
  
  冬天的黎明比以往每个季节都来得要迟些,劳作了一年的农民会抓住季节的恩赐,在热炕上舒舒服服的度过每一个清晨。可是打鸣的公鸡好像从来都不会考虑人类的感受,它们总会响应从某一个鸡棚里传出的叫鸣声,然后一个接一个传递下去。
  
  芦大户睁开睡眼,窑里充斥着阴森的冷气。他没有立即起床,而是翻身趴在炕上,借着从窗缝里透进来的些许光线,在炕头边摸到了烟盒。说来倒也奇怪,这儿家家户户的们都有早上起床喝茶的习惯,他们会早早的起床架起火炉,然后拉出漫长的功夫熬茶喝,一来可以给屋子里供暖,二来也不会耽误做早饭的用火。芦大户没有早起喝茶的习惯,但他却要在起床前抽几口旱烟。
  
  芦大户起身来到侧窑,在老太婆的口里得知娘俩安好后,就踏踏实实的出门做事去了。
  
  落了一夜雪的村子显得格外安详,焦黄的土地盖上了一层皑皑棉被,觅食的麻雀叽叽喳喳在空中盘旋。时而,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寒风,随即雪花借风飘起,倒像是湖面上被激起的白浪,一波一波散了开去。大路旁,光秃秃的柳条上挂满了毛茸茸的雪晶。远处的石桥被积雪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宛如一块诺大的面包在等着人们餐食。不一会儿,光线从月亮山头射下,抬头望去,川子里一片晶莹剔透,好不刺眼。
  
  早饭过后,风水先生从行囊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针盘,并安排芦大户带上扫帚随他一起在月亮山脚搭针选一块好地方。
  
  后来,芦大户才知道风水先生要给自己选一块安老的住址。风水先生告知,所选的地方是月亮山下唯一一块能够住犬的宝地,只要有个属相为犬的人在这儿住上几年,便可免去芦家丧子之灾。而芦大户需务家维持生计,正好风水先生也是属犬,所以就自己代替芦大户守看山脚。
  
  风水先生特意嘱咐过芦大户,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姓王,叫王道师即可。芦大户也没多问,便点头应承是了。
  
  村里人也渐渐和王道师熟悉了起来。东家院里动土神,西家孩子娶媳妇,凡事不分大小,王道师都会认认真真算上个好日子来尽自己的一份薄力。
  
  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农忙的庄稼人又开始了满山的呦呵。随即,王道师的房子也在村里人的帮忙下落成了。竣工当天傍晚,王道师唤来村里几个属犬的男人跪在房门口的一块草地上,面朝东北山头,手持三根黑香。王道师一番诵经之后,点了一叠纸币四下扬去。并差人跑去芦家让芦大户给孩子取名土生。
  
  四年里,村子相安无事。可是这天,土生突然跑回家,告诉芦大户爷爷躺在炕上不说话了。
  
  村里人得知王道师已经去世后,无不落泪。出殡那天,众人个个哭的鼻涕泪水不分,唯有土生在人群中来回奔跑嘎嘎笑个不停。
  
  按照王道师生前的嘱托,村里人把王道师埋在了一个山涧的水渠旁,并且坟头朝着王道师生前所住房子的正门。
  
  土生也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赶了几年的庙会,换穿了几年的新装,也便长成了一个结实憨厚的山里少年。
  
  经过风雨的侵蚀,王道师生前的土房子渐渐失去了模样,门前长满了繁茂的野草,瓦片也被风吹的错落不齐。远远望去,一片荒芜落寞之感!
  
  却说,一年暴雨夜,洪水吹塌了那座小破屋。第二天凌晨土生就发起了高烧。求医无用之际,芦大户想起了王道师生前给自己留下的一个木盒子。待秀巧从柜子里取出盒子,芦大户便急匆匆打了开来。盒子里只有一张纸条:
  
  山人山里来
  
  自当山里去
  
  王字取一横
  
  土生土里生
  
  芦大户不解其意,就叫来村里稍懂风水的陈老头解意。陈老头看完纸条,捋了捋发黄的胡须,呵呵笑出了声。当天晚上,高烧的土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又活蹦乱跳的闹腾了开来。
  
  陈老头告诉村人,王道师本是月亮山里的山神,化成人身前来感应。如今房屋已被王道师在天神灵托龙王降雨吹走,权下之计应当在王道师生前的房址处修一座庙堂,铸造山神佛像,常年供奉。
  
  村里人这才明白为什么王道师活着的时候说啥啥灵,算啥啥准。于是也无二话,家家出力出料修建了一座山神庙。自此,庙里香火不断,云烟缭绕。远有外县人士前来烧香磕头,近者男女老少虔诚叩拜。
  
  随着信徒的渐渐增多,庙里大小事务也就随之增加,后来经村民商量一致举荐由芦大户做起了庙里的住持。芦大户精心打理着庙里的一切事务,岁月依然坚持着春夏秋冬的来回更替着,山神庙前如今已是一片平整宽敞的佛地。彩旗迎合着从庙墙里飘出的烟云在风里肆意的舞动,风铃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作响。芦大户习惯了做完庙里的事后坐在庙门前木板凳上静静地守望者月亮山。
  
  他喜欢听春耕时山里的吆喝;也喜欢听夏盛时孩子们满山的歌声;望着的落叶他禁不住心里乐得发笑;踏过冬天的瑞雪更会勾起他对王道师的挂念。他习惯了庙里的安静祥和,也习惯了村里的和睦共处。他时常想着,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就不再需要任何理由去庸俗了,对心里的悲悯也将不再时时牵挂不安。看着儿子耕地务农,村人亲热可敬,芦大户的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天,风和气爽,秋叶翻飞,芦大户看着月亮山上干活的村民们,不知不觉入了神。偶听得土生唤他回家吃饭,他这才回过神来,捋了捋泛白的胡须,起身关好庙门,握起拐杖,深情的望了一眼月亮山,应声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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