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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原标题: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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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盗出的大历史。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注1)的一个普通早晨,晋武帝司马炎在洛阳接见了来自汲郡(今河南汲县)的地方官吏,刚刚灭吴统一全国的司马炎志得意满地问这个地方小官:“方今海内升平、安居乐业,有什么大事值得你特地跑到京城来向我报告,写个奏折送过来不就行了吗。

“天字一号”盗墓案

汲郡守告诉了晋武帝一件惊天的大事情,前几天汲郡的官员们接到报告,说是乡民们在城外发现一座大墓。

官府派人到场查勘之后发现,本来这座大墓是应该发现不了的,但这几天雨下的多,导致这个墓的入口处塌陷了,所以这才暴露了出来。再往里面一看,不看不知道,原来大墓之所以会塌陷,是已经被人盗过了。而且经过我们汲郡的进一步排查发现,这个墓就是最近被盗的。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盗洞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的勘察人员进入墓里面查看的时候,发现大量烧焦的竹简,一看就是最近烧的。我们立马派出兵力,想要找到这个盗墓贼,陛下您猜怎么着,还真让我们找到了。我们当地有个名叫不准( Fǒu Biāo)的盗墓贼,在这一行里也算是小有名声了,经过多方排查确定就是这个人干的。我们立马派人前往他的老家想要捉拿他,但是这个人已经跑了。不过我们从他的左邻右舍口中了解了这件事的原委。

据说,这个“不准”考察这个大墓已经很久了,前段时间终于是行动了,但是当这个“不准”进到墓室的时候,火把烧完了,墓里面很黑,他就捡起墓道里的竹简烧起来“照明”。我们去的时候墓里面已经是被偷盗一空了,只剩下一地没烧完的竹简。我们郡商量半天觉得现在海清和晏,圣朝王化之下竟然发生盗墓这种罪大恶极之事,一定要来向陛下报告。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摸金符(网络图)

拜曹丞相所赐,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天下闻名,所以司马炎对盗墓是司空见惯了。但河内司马氏是当时响当当的士家大族,司马炎的文学造诣也不低,所以他敏锐的感觉到那一地的竹简不简单。因而他当机立断,让郡守立马回去封锁现场,过几天朝廷会派专人来接手此事。

果然几天之后,朝廷派了大队人马赶往汲郡,将没有烧完的竹简全部打包装车,一共装了几十车,运回了洛阳。并且本次勘探组还弄清了这座被盗的墓是一座魏国大墓(注2)

汲冢书闪亮登场

到了洛阳之后,晋武帝很高兴亲自查看这些竹简,这一看就傻眼了。原来这竹简上的字全是用蝌蚪文写成的,都是先秦古文字,没人懂。

为了弄清楚竹简上到底写了什么,司马炎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由中书监荀勖、中书令和峤总体负责,集合了束皙、傅瓒、张宙、卫恒等几十位文化界名人,举全国之力誓要将竹简解读出来。

战国时期魏国的文字和秦国的小篆差异颇大。尤其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后, 这些先秦时代的蝌蚪文已经和时代完全隔离, 成了一种死文字。纵然在当时算是一流学者的荀勖、和峤也已经不能完全辨识这些文字。

那怎么才能将其破译出来?还好荀勖、和峤他们有法宝——《三体石经》(注3), 正是在借助《三体石经》的帮助下, 逐字逐简进行核对翻译, 费尽力气, 终于才把竹简上的蝌蚪文字改写成当时的通用文字。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三体石经拓片

由于是在汲郡大墓发现的,所以这批竹简被统称为“汲冢书”。尽管有了一流的人力和物力的支持,但是“汲冢书”还是翻译的很慢,除了蝌蚪文本身很难,加上又在底下埋了五六百年,竹简已经不太好辨认,要知道当时可没21世纪这么高的科技。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另一个原因就是人祸,其实“汲冢书”出土的年龄是很可怜的。本来这批文件是由中书监荀勖、中书令和峤牵头来整理的,但是到太康十年(289年)的时候,荀勖就病死了和峤也因为得罪了太子妃贾南风,为了避祸,上书请求辞官回家为母守丧,这一来汲冢书的整理也旧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幸好当时的大学问家卫恒主动将这项差事揽了过来,还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束皙,这样校译工作才勉强继续下去。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贾南风

但是好事多磨,卫恒接手工作的时候正值晋惠帝在位期间,没错卫恒也没赶上好时候,“八王之乱”就要来了。不过按理说一个修书的,朝廷乱也挨不到卫恒什么事吧。巧就巧在这,卫恒一直做学问没啥问题,但是他老爹是朝廷的高官(太保)卫瓘,而且要命的是还跟皇后贾南风不对付,永平元年(291年)贾南风给卫瓘随便安了个罪名,然后就给宰了,卫恒也一块陪老爹上路了。

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是能躲过去的,哪怕是清闲修书也不能。但当时的经学家们又舍不得这批书就这么暗无天日了,因而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卫恒的好朋友束皙和挚虞等人继续缓慢而又不失条理的进行这项千年大业。他们将当时宫廷所藏的大量古代善本书籍作工具书,继续校正汲冢书。

这一校就是十年,似乎汲冢书能安安稳稳的整理出来的,但历史的进程哪里是束皙他们所能料到的。永康元年(300年),赵王司马伦诛杀了皇后贾南风,其后司马伦进位相国辅政,他想要束皙做自己的记室(秘书),束皙是向来不看好司马伦下场的,但毕竟现在司马伦大腿粗,于是束皙就推说自己有病,辞官回了家,几个月之后束皙真的就死了。

也就在同一年,洛阳饥荒,挚虞也在这场天灾中被饿死了。接连死了两位大拿,汲冢书的校译果然慢了下了,幸好剩余的学者始终不曾放弃这一伟大的工作,后来由于西晋中央政府崩溃了,汲冢书在此之后的整理过程也就不是特别清楚,大约在“八王之乱”结束、西晋即将覆灭之时“汲冢书”才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汲冢书在今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只有借助一些史书记载我们才能大概了解它的一些内容。

汲冢书一览

史类

《纪年》12篇(《晋书》作13篇,据《隋书·经籍志》,多出的1篇为晋人所作的《竹书异同》),记夏以来至魏襄王二十年史事。已佚,有明代所作《今本竹书纪年》及现代学人所辑《古本竹书纪年》2种。

《周书》,篇数不可考。已佚。

《国语》3篇,言楚、晋事,与今本《国语》类似。已佚。

《生封》1篇,帝王所封。已佚。

地理类

《梁丘藏》1篇,上部记魏国世数,下部言丘藏金玉事。已佚。

《图诗》1篇,画赞之属。已佚。

卜筮类

《易经》2篇,与《周易》上下经同。已佚。

《易繇阴阳卦》2篇,与《周易》略同,繇辞则异。已佚。

《卦下易经》1篇,似《说卦》而异。已佚。

《公孙段》2篇,公孙段与邵陟论《易》。已佚。

《师春》1篇,作者师春,书《左传》诸卜筮事。已佚。

小说类

《琐语》11篇,诸国卜梦妖怪相书。唐代时存4篇。已佚。今有辑文。

《穆天子传》5篇,周穆王游行记。今存。

《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1篇。今存,见《穆天子传》。

杂类

《大历》2篇,邹子谈天类。已佚。

《缴书》2篇,论弋射法。已佚。

《名》3篇,内容类似《礼记》、《尔雅》、《论语》。已佚。

《周食田法》,篇数不可考。已佚。

《论楚事》,篇数不可考。已佚。

以上合计68篇,另有7篇简书折坏,无法确认篇名,合计75篇。

它改变了中国

汲冢书的出现一下子成为当时朝野的头版头条,其中尤以《纪年》(又称《竹书纪年》)和《穆天子传》影响最大。其中《竹书纪年》由于里面叙述的史事, 和后人奉行的正史多有不同, 被当做异端邪说,宋代以后就逐渐散失了,今天只剩下辑本可以看到。

说到汲冢书,像什么“舜囚尧”“太甲诛伊尹”“周二王并立”“共伯和”,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当然不是我们要说的,这些劲爆消息其实也不是《竹书纪年》的独家,《庄子》《左传》等里面也早有记载,只是笔墨较少罢了。

《竹书纪年》的价值,体现在对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时间鉴定方面,可以和《史记》做比照。比如《纪年》说,商王朝自盘庚迁殷后,经过二百七十三年被周朝所灭;而《史记》记录为七百七十三年。两相对照,《史记》中的记录整整多了五百年。直到后来挖出甲骨文,才知道《纪年》是对的。因而后来国家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是将《竹书纪年》作为重要参考资料的,我们今天所推测的西周之前的历史时间,多与《竹书纪年》一致。

公元280年:一件中国史学界幸事的盗墓案

汲冢书的意义还不止于此,在这本书出土之后,出现了大量以“纪”“春秋”“阳秋”为名的编年史著作,极大的改变了《史记》《汉书》以来的固有史书书写,而这些全都是模仿的《竹书纪年》。

汲冢书的发现最重要的意义莫过于令史学摆脱了经学附庸的地位,成为完全独立的学术门类。而这种学术分类结构的变化,对中国传统学术的走向更具有深远的意义。

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在《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现之学问》中论道:“自汉以来, 中国学问上之最大发现者有三。一为孔子壁中书, 二为汲冢书, 三则今之殷墟甲骨文字、敦煌塞上及西域各处之汉晋木简、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及唐人写本书卷、内阁大库之元明以来书籍档册。

“不准”当年只是想去弄点钱,一定没想到汲郡的这起盗墓案引发了如此大的改变。

注1:汲冢书出土时间众说不一:1.咸宁五年(279年) 说出自唐修《晋书·武帝纪》2.太康元年 (280年) 说出自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序》3.太康二年 (281年) 说出自唐修《晋书·束皙传》4.太康八年 (287年)说出自《尚书·咸有一德》。这里采用流传最广的太康元年说。

注2:关于此魏墓的主人,有魏襄王说、魏安釐王说、“魏王冢”说、魏国史官说、主人不明说。这里不作考证。

注3:《三体石经》:刻于公元241年,原立于魏都洛阳南郊太学讲堂西侧。因碑文每字皆用古文、小篆和汉隶三种字体写刻,故名。

参考资料:

[1]任乃宏.“汲冢主人”新考——兼及《穆天子传》的作者与时代[J].邯郸学院学报,2017,27(04):61-65.

[2]郝永飞.汲冢书述评[J].河南科技学院学报,2017,37(05):16-19.

[3]赵曦.“汲冢竹书”的发现和整理[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5(12):12-13.

[4]《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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