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至今还没有老婆

　　

　　杨二至今还没有老婆。
　　
　　在杨河村，没有老婆——打光棍是可耻的。同龄人会瞧不起的，老人会训斥，甚至小孩子们也会自觉远离——好像犯了弥天大罪似的。
　　
　　放寒假时我在村里溜达着，碰见了杨二。显然，他很——头发蓬成一堆，纠结着很久没洗的样子；脸上凹凸不平，还有几块挠破的红红的皮；身上穿着的到还是棉袄，只是棉絮都堆积在下面，明显不对称；至于裤子嘛，很新很新——毕竟过年了，也得穿件新衣服。其余我倒也没注意太多，不过，总是觉得他是萎靡不振的。
　　
　　我喊了一句：“过年好！”我没想到这一句话会引起他的强烈反应——他睁大眼睛，指着我，不流利地说着：“你……你是……是吟群的孙子……呃……孙子……是吧？都长这么大了……在哪儿上学……”他好像有好多问题，却又问不出来，急得扭了起来。我尴尬地站在一边，只能看着他着急，我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说了一句：“我有事情，先走了。”他不扭了，茫然地盯着我，我不敢回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这次见到他是他打工回来。在打工之前，他是个本分的农民。
　　
　　“为什么你住在这里啊？”海强问。“这是我家，这屋子是我的。”他说，“这场子也是我的。”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种多大田？”海蓉问。“三亩哦！”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他是那片土地的国王，他当然有理由骄傲。“种的什么？”我问。“棒棒、冬瓜、胡椒，好多好多呢！”他显然很兴奋。“我家种了黄瓜呢！你家没种！”海洋很开心，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值得炫耀的事。大家又不说话了，坐在他家的丝瓜架下啃着西瓜。我还记得，他家的西瓜很甜，他的更甜。小学时，他算是我们的挚友吧，或者称他为大哥哥吧。
　　
　　之后几年他种田惨淡地过活，毕竟那年头单纯种田很难生活下去。听别人的劝说，他出去打工，一去又是几年。
　　
　　我甚至都忘了他。
　　
　　“大队那儿的杨二回来了”妈妈洗了一口糁儿粥说。“真回来了？该娶了个老婆回来吧。”爸爸应了一句。“没呢，打工也没赚到十分钱，还得住在大队的房子里。”我没说话，埋头喝着粥，在想：杨二是谁来着？脑海对他的印象已被磨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一个高大的小伙子，一个帅小伙。要不要去看一看他？我没想，吃过早饭，这事就被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如今他竟变成这副模样，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关心他的，他甚至一个亲人都不在了。这还是他的故乡吗？
　　
　　我继续往前走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杨二也走着，背对着我。风吹过，我冷得哆嗦了一下。可是，我看到杨二的心更冷。
　　
　　杨二至今还没有老婆。是啊。
　　
　　（作者注：大队，村干部办公室，有宿舍，平时无人值日，所以杨二就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