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的意义于每个人而言,就不会太过简单,只因为人想要的太多,而幸福从来不与复杂为伍。
在城西头的老梁头今年56岁,是一个充满了实在感的人,他每天天不亮就会起床,依着这一规律他狠狠地坚持了30年,但今天早上他却意外的睡到了日上三竿,依然没有一丝要起床的意思,他顺势将头枕在恍若榆树皮的胳膊上,粗糙而有质感,忽然他感觉好像有液体从身体的深处渗出,就像中隔壁老张家门口那个布满铁锈的水管一样,不断的往外渗水……嗒、嗒、嗒串起了多少的回忆……他想着想着思维就被拉得好远好远,继而变的无比的模糊,似要回到少年的时候。
“你一天就知道睡觉,这都几点了你还睡呢,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梁婶骂骂咧咧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他忽而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她竟有点像他的了,此刻他忘了这是他的妻,这对于躺着的老梁头来说,现在的角界定是异常模糊的;一阵风吹过,有树叶打在了窗户上,就像打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一样,有些刺疼,他伸手摸了摸脑袋,显得固执而木讷,猛然间他想起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院子里的梁婶一手端着掉了磁的搪瓷碗,一手拿着黑漆漆的抹布,不停的唠叨着,就像记忆中多年前隔壁邻居家那个老的不行,却依然突突响个不停的拖拉机,令人万分的恼火。老梁头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那所剩不多的毛发,试图将它理的更加的顺服,但难免还是有头发不听话支楞着,做完一切他认为合理的程序,他才磨蹭着起床。你心的不如意让他觉得,这或许是他这些年以来最不称心的一个早上了,这要在平时他早已经开始自己30年未变的“职业”生涯了,今天将一切都颠覆了,在心里他着实有点气恼;因此便在梁婶的抱怨声中慢慢起身。
他慢慢捡起自己那已经给油汗浸渍过千百遍的衣服,动作显得迟缓而僵硬,细微中渗透着一种苦涩。那衣服已跟随老梁头多年,见证了他的和芳华,这一切都已经超越了它的使用期限,现在它已经变的似晒干后动物的毛皮一般干瘪,稍微晃一晃仿佛就能听见咯咯崩崩的爆裂声,衣服上粘附的灰尘是他这些年劳作的见证,他背负着它们走了多久,老梁头自己也不甚清楚;他朦胧中走向房间一角那充满油腻的洗脸盆,旁边是溅满水滴的一块镜子,他没有去洗脸,静静的盯着它们看了半晌,他看着镜子中自己充满沧桑厌恶的脸,心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他狠狠的将镜子摔在地上,似要验证他自己这种莫名的悲伤,咣当!梁婶听见声音从外面进来,眼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恐,她呆愣在门口,不知道该用哪个脚迈进去才更合适,仿佛被瞬间抽空了。老梁头转过身看了一眼这个已经陪自己走过了好多年妻,用嘶哑的声音说:“不小心,打破的!”便没了下文。之后梁婶就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少有的沉默在此时变成了这个家唯一新鲜的事物。
老梁头踌躇着走出房间,强烈的光刺激着他那恍若山丘一样光秃的脑袋,反射的光线折射在地面上掉落下来摔得满地碎片,因此老梁头便开始怀疑这满地的光影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显得如此明媚。但显然他已经习惯自己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他明白他的一生就此完结,已经无法改变,一切仿佛曾经被诅咒过一样,显得恶劣而糟糕。
东南边的墙角一摞摞的杂物和那辆已经苍老不堪的脚踏车就是他这一生的见证,这是他一生的事业,他为此付出了一生,他只是习惯了,就像睡觉吃饭一样平常,不用太经过大脑的思考便可以完成,30年他承受了太多异样的目光,他曾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甚至低到了尘土里面,任由任何人肆意的走过,可是今天他忽而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事业也同样充满光辉,这样想着,他本已麻木的脸上扭动出一点自豪的,似蚯蚓爬过之后留下满地伤痕,又似伟人对着他的人民挥手一般自豪,那些堆叠在墙角的杂物便扮演了人民这个角色。
长满青苔的古老院墙挂满了爬山虎的叶子,附着在历年的砖块上仿佛皮毛一般坚挺,风过处茎叶不停地颤抖着,颤抖了的是谁的心跳,沙沙的絮语诉说着它的见闻……
老梁头趿拉着那双沾满污渍的老式球鞋,那双鞋经历了太多,走过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却惟独没有记住这个城市不断的变化和那些瞬间的;明亮坚硬的鞋子已经分辨不出他往昔的风采,只是在卸扣的位置还留有一点时髦过的痕迹,那似乎证明老梁头曾经也是一个帅气、时尚的年轻小伙,但脚尖破损的地方裸露着脚丫,仿佛是在嘲笑着一切的假想。随着影子的移动,从门口慢慢走到台阶上、院子里、脚踏三轮车旁,有一双脚静静的踩在了那苍老的脚踏上,哗哗、咣咣、铛铛叫嚣着开走了,苍老而有力,在转角处便消失不见了,身后是被拉得长长的那一米阳光,想象中似乎他消失在了世界的尽头,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像极了蚂蚁,慢慢慢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