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秋

　　

　　
　　苦涩的中秋节到了，冰盘似的冷月悬在故乡豫西伏牛山坳的朦胧、洁净、神秘里，几缕羽纱似的薄云缠绕于嫦娥奔月的凄美、圣洁、神话里，使我依稀品味弄弄浓浓中秋的味道，生命极像最后的一点水正从指缝中流失，我都来不及回头看一看飞去的时光和无情逃遁的岁月。
　　
　　品味伟大的时代和渺小的时代。可是一个时代是将要到来伟大时代的开始，因为国民党那一年在中秋月光下抓兵。而各个时代犹如流进江河的溪水一样，互相渗透。爷爷体验那绝无仅有的经历和接受无情现实的滋味，带着一家人的春天翻山越岭逃生，重新品尝生命的甜蜜，陶醉的是深山小鸟的鸣啭而不是战歌。他体验那几分钟将自己吓成痨病的痛苦折磨，当迅速拖向解放后，他却又看到岁月像辽阔的美景一般横在自己的面前。这片刻经历何等富有戏剧性啊！这样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更何况是一个痨病久治不愈的爷爷呢。爷爷在堂姐出生的那一年病情发作，走完了他一生的路。爷爷，您在天堂看到过美丽的和平鸽飞舞、盘旋、和鸣吗？
　　
　　秋季大概有一半比凄凉还要凄凉。我小时候每逢中秋节经常陪奶奶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她嘴里时常念叨爷爷的过早离世和独自在孤单和沉默中挣扎。在那年代，奶奶真像做了长期的苦工，她何尝有一日安闲，不必谈子女的嫁娶，就是一家人柴米油盐，扫地抹桌，那一件事不在老人早晚的心上！初出世的孙子、孙女如其有些身体咳嗽，奶奶晚上就睡不安稳。她爱我宠我的深情，更不是所能描写。奶奶清楚地知道什么叫缺吃少穿，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所有昔日的味道都已逝去。后来，我跋涉在社会最底层中得到回报的月饼，我一个也不舍得吃带回老家，第一个捧给奶奶品尝，她却品出了忧虑和恐惧。奶奶在与时俱进的那一年永远地去了！我跪于灵前，她的音容笑貌犹在，却隔阴阳两界！我搜肠刮肚形容对她的，却始终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我狠自己才学疏浅，同时又感到，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语言难以表达的，我任泪水静静地流淌……
　　
　　恍然如梦。飞去的梦便是飞去了生命。去年正月十三日，父亲在满天飞舞的花中意外去世了。对于白发苍苍的、患有精神病的弟妹和漂泊不定的我来说，日子突然异常艰难起来。回想起过去山乡日子穷，月饼在我的中没有多大印象，朝思暮想就是能吃上白馍就很不错了，后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有一年中秋节，父亲割了几斤肉，母亲是个非常仔细的人。她觉得吃肉对于我们家庭来说是奢嗜品，心中一股股强烈的怨气撒在父亲身上，父亲气得一口气也出不来，半天才醒过来。直到父亲去世时要吃小桔，我深深感到父亲为了一家人的大大小小的嘴巴和重重轻轻的病魔而没享一天福感到无比惭愧。只要我能够步他的前例，尽我天定的责任，父亲在冥冥中也就永远了。父亲，我永远忘不了您锄地时在故乡的土地上踩下的那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品秋，我品出了风雨人生路上的长长短短，深深浅浅，肥肥瘦瘦，甜甜苦苦，无数无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