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资本家骂不走996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体面主义
网易道歉了,高以翔死了……996又成过街老鼠了,9102年了,老百姓最痛恨的还是资本家。
其实在中国,网易是还算体面的企业了,现在他们可能会感受到,名声,是多么速朽。
如果说丁磊是黎塞留号战列舰级资本家,pony是大和号战列舰级资本家,马云爸爸是俾斯麦号战列舰级资本家,作为有且仅有两名员工公司的1号员工,我大概算是一个草履虫级资本家。
作为草履虫级资本家,我想说,痛骂是对的,但痛骂资本家和节目组,是无法改变这种苦境的。
一
996的可怕在于,这是一个全社会无心共谋的结果。
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老板不强迫你,你都会自觉加班。
说白了,在中国,2条腿的人比四条腿的蛤蟆都多。“爱干不干,不干滚蛋,你不干外面还有大把人要干。”绝不是资本家的恐吓。
薛兆丰用“博弈理论”证明996是你和同事的竞争
网易其实已经不算是典型的血汗工厂。是的,以我有限的对互联网行业的了解,网易不是以压榨员工闻名的,只是以比较小气闻名的。
据说,头条和拼多多才是业内以工作量大但给钱多著称的,俗称用命换钱。
所以网易最大的问题,可能不在于压榨员工,而在于钱没给够。
我无意于为网易辩护,我只是想指出,世道坏到这种地步,把丁磊和网易hr按在地上摩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就如魏则西事件以后,那么多意见领袖摩擦了百度那么久,现在能搜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只要上亿用户继续使用百度搜索,你改变不了百度。
只要这个社会还是那么“积极上进正能量”,你改变不了996。
二
对于每次有韩国女明星死亡后,大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我能理解,但不完全认可。
里面有一个基本逻辑矛盾。
先看两个事实。
- 韩国明星好可怜,因为那里的工作环境很残酷。
- 韩国年轻人好可怜,都找不到工作。
电影《寄生虫》里面的底层一家子,哥哥能给高中人辅导英文、妹妹PS技能666的,但依然失业。在韩国,做明星已经是相对有钱途和前途的工作。
所以,韩国明星可怜的一个根本原因是,韩国有那么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能做一个明星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寄生虫》一家人住的地下室暴雨后惨状
中国的广大社畜也是一样的,被绑架在996的位置上,没有说不的权利。
马云爸爸说,“996是福报”。
“程序员有什么脸喊996辛苦,年薪百万里包含了买你的时间。”这是不少网友的言论。
而高以翔的悲剧,多少也是中国娱乐圈韩国化的表现。
以前我们特别喜欢喷中国明星耍大牌,你看人家日韩港台的明星,都不叫明星,人家叫做艺人,俳(女)优等等。人家特别敬业。比如成龙,我看过太多文章,说他多么敬业,危险动作都是自己上(想想如果现在人人效仿的话……)。
现在娱乐行业不景气,敬业度倒是上来了,伤亡比例也上来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
真的,假设高以翔在这破节目现场发怒拒绝去跑。你猜第二天的热搜是什么?
“高以翔XX节目现场耍大牌,老戏骨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忧伤的结论。资本家之外、还有大众集体无意识的道德绑架令你不得不拼命工作。
高以翔我其实不了解。但从这两天有限的信息我可以看出来,他和国内很多大公司的员工类似,都是体面家庭的好孩子,从小认真学习,努力工作,长大以后进了个大公司当社畜,后来也没有成为头部员工(明星)。平时热衷在朋友圈展现公司福利,倍儿有面儿。领导同事让他做什么都不拒绝,就差每天高喊口号了。
我猜那位上海交大的毕业生,也曾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网易。他也曾为挤掉了无数竞争者而庆幸,而且他对在网易工作的疲劳度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
当你不能拒绝996的时候,甚至只能自我洗脑996确实是种福报。
网易那位被辞退的员工在文中说,凌晨两三点下班,回到家躺在床上还兴奋地想工作的事:
那时我觉得房子、车子、另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走来。
这绝对真实。
三
所以正如前面指出的,996的最大悲剧在于,这是一种所有人自由选择的结果,从资本家到大众、甚至自己。
所以,我们不能终结996,不能终结可怕的韩国娱乐圈,不能终结社畜化的中国娱乐圈,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方式,让人们用脚投票。
现在的中国年轻人,已经很少听说血汗工厂这个概念。在90年代和2000年初,这种血汗工厂大量分布在珠江三角洲。工人一个月工资就200多元,几乎不会休息,手指被机器切掉了赔偿几千元……
血汗工厂的消失,固然是中国社会整体特别是法制的进步,但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工人大量用脚投票的结果,但那些糟糕的待遇再也招不到工人的时候,工厂主只能大幅提高待遇。
所以经常有老一辈的人对我感慨,我觉得你们(在大公司工作的白领)怎么比当年工厂的工人还惨。
我只能笑笑。
其实工人去血汗工厂和白领去996社畜一样,其实是没有人强迫的,是自己选择的。
网易员工这样的事件不但不会终结,甚至会有人感到高兴,高兴什么?又多了一个坑,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人有这么坏吗?
有些人没有吗?
四
这是一篇为996或社畜化娱乐圈辩护的文章吗?
绝对不是。我之前就明确写过文章反对996。
996对于企业是一种愚蠢的管理办法,因为证明了这个企业根本没想好要干什么。
作为一个草履虫级资本家,我从一开始就认为,996对社会有极大危害。
因为他们不会主动自杀,但他们会被动自杀。
看看日本和韩国两个社畜大国,出生率都低到什么地步了。日本2019年出生率跌的很惨,韩国其实更惨,现在韩国一年新生婴儿才30多万,差不多3个天通苑。
这是韩国和日本的年轻人用自行狗带来抗议啊。
中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近一个新闻报道,2019年的新生婴儿数量可能跌倒破纪录的1100万。
想象一下吧,一群社会的中间力量,天天11、12点回家,除了吃外卖什么都不干,还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养什么孩子?
社会上大部分行业能在这种状态下发展起来?
真的,人都没了,还赚什么钱?要知道,互联网行业的最重要逻辑就是用户增长,日本为什么没有什么突出的互联网业,一个原因是都没用户了,还增长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美工著名企业家亨利·福特要大幅提高工人工资,改善工人待遇呢?因为只有更多的美国人富裕起来,才有人买他的汽车。
请输亨利·福特在美国首先推行8小时工作制,还给工人当时惊人的高薪入图说
五
上面是对社会的危害。
那么对公司和个人呢?
奋斗狗其实没有错,但错误的奋斗方式可能是有害的。
如果大量的加班是建立在丝毫没有为公司为用户创造价值的基础上,这些加班只会进一步阻碍这些社畜去为公司为用户创造价值。
加班不是目的,创造价值才是目的。
奴隶制为什么会退出历史舞台?
是因为人类道德良心的进步吗?
当然有。但在另一个方面,奴隶制退出历史舞台的根本原因在于这是一种低效的生产模式。
在奴隶制下,奴隶痛苦到了极点,不要说认真努力工作了,他们甚至会大量选择自杀来逃避这种现世苦难。
以至于在古代和美洲,如何防止奴隶自杀是奴隶主们的一个重要课题。甚至会给黑奴带面具。
直到有一天发现,解放奴隶,让他们成为工人和农民,会大大提升工作效率。
于是奴隶制就快速退出了历史舞台。
在中国的民企里,要找出不实行996的企业不容易。
但依然有大量的中国企业垮掉,ofo,乐视……他们在竞争中失利的原因有各种各样。但肯定不是因为他们的员工不加班。
一个企业员工天天来了就看报纸,过了中午就开始琢磨下班,尸位素餐肯定不行。
一个企业员工来了就耗,耗到别人半夜下班他也跟着下班,天天卖惨比惨,把职场变成“演员的诞生”,还因此要拿高工资高福利,要报销打车费,这样的企业也病的不轻。
我前面说过奴隶制的瓦解有经济效率因素,其实也有道德进步因素。
一个社会的体面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朋友变成奴隶,他们最终意识到在人身上奴役别人是一种错误的价值观。
正如把医疗信息当广告卖,把生病员工赶出公司(网易可以有1000种处理方法,偏偏选择了把人赶出公司),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图庸众一乐等都是错误的价值观。
尽管996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但如果一个社会在畸形的价值观下一头走到黑,任凭你双十一快递堆成山,外卖堵得水泄不通,综艺节目笑的和古罗马斗兽场似的,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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