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普勒之战:后蒙古帝国时代的中亚骑兵大战
由于历史上的蒙古大征服,大汗的法统一度成为了东北亚山林到俄罗斯针叶林之间大部分地方的权威代表。在黄金家族逐步凋零的时代,更多地区强头蹿起,准备垄断自己对蒙古遗留法统的唯一解释权。随之而来的混战,则从14世纪打到了近代开始。
萨尔普勒之战,就是众多蒙古帝国遗留霸权争夺战中的一次。由于参与者是后来建立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巴布尔,全过程得以由他亲笔记录。而在这位心有不甘的战败者笔下,不仅反应了中亚个族群在蒙古帝国崩溃后的众生相,也顺带点出了这些群体的实际武力水平。
源远流长的老矛盾
堪称天然对手的昔班尼汗与巴布尔
作为帖木儿汗国的王公,巴布尔几乎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有了一个天然的对手--乌兹别克人。双方的冲突与战争,几乎贯穿了这位中亚枭雄的前半生。但若要追根溯源,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还要从蒙古帝国时代算起。
在三代皇家家族大汗的策动下,蒙古人从自己的草原老家出发,连打带拉地建立起一个庞大而松散的游牧帝国。出于部落传统,王公贵胄们开始了习惯性的分家活动,让王子们到各新征服领地内建立汗庭。经过几番漫长的混战与洗牌后,众人皆知的四大汗国,以元朝、察合台、伊尔、金帐的形式显现。新的矛盾也随之浮出水面。
蒙古帝国在中亚的影响 持续到了近代
位于最北方的金帐汗国,长期与南方的伊尔和察合台两大汗国发生冲突。前者随着伊尔汗国的崩溃而逐渐不了了之,但后者却在14世纪分裂为东西两部,继续扮演金帐汗国在东南方向的对手。这种矛盾主要是因为入驻中亚察合台人,很快适应了当地的定居生活。但诸如乌兹别克先祖一类的部落,还继续坚持着自己的居无定所习俗。
最终,这层矛盾在15世纪内得到了升华。夺取西察合台汗国控制权的霸主帖木儿,多次北上攻打金帐汗国。让位于最前线的乌兹别克人无法幸免,屡次遭到驱逐的和屠戮。虽然帖木儿在高加索地区摧毁了金帐汗国的都城--莱萨,却无法将可以大规模迁徙的乌兹别克部落消灭。在帖木儿死后,他的后代往往忙于内部战争,客观上给了乌兹比克人以喘息之际。而已经独立的乌兹别克汗国,也在稍后败给了七河流域的哈萨克人。依然在西域苟延残喘的东察合台汗国,便趁机将留在自己境内的乌兹别克人都驱逐出去。
乌兹别克人曾被帖木儿率军攻打
于是,被驱逐到中亚最北部和南西部利亚的乌兹别克人,一直企图杀会中亚复仇。他们一方面继续保留着传统的蒙古-突厥习俗,一边通过引入伊斯兰教来强化自己的社会组织。最后,在强人昔班尼汗的策动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南下大反扑。
当时,包括巴布尔在内的众多帖木儿系王公们,都已经适应了本地的波斯-突厥化生活。早在帖木儿时代,这位具有蒙古人血统的暴君就主动同蒙古人划清界限,并宣布自己是中亚波斯文化的保护者。尽管麾下人马有不少来自牧区部族,但帖木儿系的核心还是各地区内的绿洲大都会。这就让双方的冲突,实际上成为了两种生活、生产模式的较量。
乌兹别克人最终成为帖木儿系王公们的噩梦
反乌兹别克联军
昔班尼的成功 也带起了整个乌兹别克部族
1500年,昔班尼汗麾下的乌兹别克军队攻陷了河中大城--布哈拉。至此,这位让中亚所有军阀都害怕的苦主,开始正式自己对河中绿洲区的征服。由于早年就曾在阿斯特拉罕和蒙兀儿斯坦等地活动,他的见识和能力都超过了普通首领。而恢复生气的乌兹别克人,也远比蜗居在各城市的帖木儿后裔要强。
第二年,他又占领了帖木儿生前重点营建的首都--撒马尔罕。尽管在帖木儿死后,当地的政治地位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让位于南方的新都赫拉特,但仅仅依靠本身所辐射的农田、果园、牧场和商路,就足以为任何强者提供足够的资源。因此,几位帖木儿系的王公开始联合起来对抗昔班尼汗。其中就有年仅19岁的费尔干纳军阀--巴布尔。
昔班尼汗南下 成为改变中亚格局的决定性因素
早期1497年,巴布尔就已经成功入驻撒马尔罕。但就和当时所有的中亚军头一样,他很难长期保有自己的胜利果实。因为撒马尔罕在经历了帖木儿时代的优惠政策包养后,实际上成为了一个被解除武装的城市。相比其他地方都还存在的民兵组织,撒马尔罕的市民以对军事技能无知而闻名。极具扩大的城市规模,则非常不利于防御者合理部署兵力。因此,很多军头可以通过围困制造饥饿或突袭手段,轻易夺取城市的控制权。转眼又因为人力不足而被下一波人驱逐。
所以,巴布尔虽然更受撒马尔罕市民的青睐,但毫无能力保住城市本身。他的军队通常由来自费尔干纳老家的少数附庸担任核心,再以赏赐或雇佣等手段获得其他任何有志者的效忠。一旦财源出现困难,军队很容易分崩离析。为此,巴布尔在平日里也不敢保持太大规模的武装,通常以数百人和千人规模活动。因为撒马尔罕虽然还是地区内的大都会,但已经受到贸易量萎缩的影响,经济实力大不如前。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类似一个勉强自给自足的绿洲孤岛。
帖木儿重点营建撒马尔罕 却也让城市变得跟文弱
1501年,昔班尼的军队赶走了巴布尔,但后者很快组织了反抗乌兹别克势力的松散同盟。一些临近部族或城镇的军事贵族,因为巴布尔的名气和赏赐许诺,开始加入这位帖木儿系王公的部队。但凡事有实力的地方领袖,都不愿意给予援助。因为他们更加忌惮看似“自己人”的巴布尔,害怕他的势力因击败昔班尼而壮大起来。好在乌兹别克人的全面进攻策略,让自己的兵力非常分散。昔班尼和主力军一起,也经常按照游牧旧俗行事,不驻扎在被征服城市。所以,奉行军事冒险主义的巴布尔,可以使用突袭手段夺回城市。
然而,一旦自己从进攻者变为防御者,巴布尔的兵力优势就开始暴露出来。昔班尼汗到可以在北方的牧区里从容不迫,将一些人马调派回来。在3-4月之间,乌兹别克军队一直在撒马尔罕的周围地区活动。他们执行典型的游牧式战略,逐个占据或拔除可能协防中心城市的要塞或城镇。从战略上压缩守军的动员能力。巴布尔便只能放弃低效的守城战略,凑集千名投奔者一起主动出击。双方在位于撒马尔罕和布哈拉之间的萨尔普勒遭遇,一场决战将不可避免。
撒马尔罕在近代初期已经开始衰退
河畔对峙
巴布尔选择主动出击 拦截对手
1501年5月,巴布尔仅仅依靠240人的嫡系武装为核心,用千人的部队阻挡了乌兹别克人的东进路线。其中的一半人来自附近的帖木儿系势力,他们是处境经常和巴布尔一样的波斯-突厥化王公,手里的部队也比较有限。另一半则是同样与昔班尼不对付的蒙兀儿人,他们虽然有着类似乌兹别克人的传统游牧生活,但社会组织度非常松散。
由于数量远远少于昔班尼的人马,巴布尔选择靠近科喜克河扎营。不仅构筑了鹿角等障碍,还挖掘了流入河水的壕沟。这种更接近突厥军事传统的做法,也说明了蒙古影响力正在中亚被有意无意的放弃。昔班尼的军队倒是更偏向于蒙古旧俗,但因为缺乏攻城武器而难以撼动巴布尔军的营地。部分勇士策马冲到工事前挑战,但很快就被密集的步射箭矢驱逐。
步行射击的巴布尔军武士
之后的4-5天内,类似的情况屡屡发生。进攻者也开始选择主动下马,以更为稳妥的方式作战。巴布尔也率军步行到营地跟前列阵,背靠工事死战。尽管因为数量劣势,全军慢慢退回营地内固守,但终究将昔班尼的部队顶了回去。乌兹别克人也在晚上发起偷袭,但在越过壕沟之前就被发现。接着在守军的箭雨洗礼中败退。
五天后,新的援军开始加入巴布尔的部队。总计约4000人的河中军队赶到萨尔普勒战场,让巴布尔一方反而在数量上居于优势。倒是昔班尼的部队因为四处攻城略地,反而无法进行全部集中,处在看似劣势的地位。这也让巴布尔有了同乌兹别克人野战叫板的信心。
获得增援的撒马尔罕守军 有了野战的自信
三种部队战力差距
今日的科喜克河风景
于是,在对峙了多日之后,巴布尔带着联军冲出了设防营地。根据麾下部队的不同来源,全军被分为了前锋-中路-右翼-左翼这4个部分。其中最精锐的突击力量,被部署在中路和前锋位置。这也说明当时的中亚骑兵战术,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蒙古影响。尤其是在城市较为密集的地区,重归经典的突厥风格。
乌兹别克骑兵的列阵与之相当,但主要的突击兵力被部署在了右翼位置。对此,巴布尔等对手也是心知肚明。因为两军都会采取更为接近中亚的战术,而非过去的蒙古旧俗。两军中最接近原始风貌的,莫过于被巴布尔置于左翼位置的蒙兀儿人。他们显然不被寄予厚望,只求能够拖延对手的前进步伐。
帖木儿系军队保留了先辈们的武装传统
战斗开始后,巴布尔策动自己的前锋发起冲击。但昔班尼的军队却很快开始从右翼来包围巴布尔一方的左翼,并顺势抵达了后方位置。这一侧也集中了乌兹别克骑兵的半数精华,大有一举击破联军左翼之势。面对这样强势的冲击,被巴布尔放置在左翼的蒙兀儿人开始掉头逃跑。这些最接近蒙古旧俗的游牧战士,几乎不经抵抗而全部溃散。稍后却又在人手匮乏的巴布尔营地驻留,进而开始洗劫先前的盟友辎重。
由于蒙兀儿人的望风而逃,乌兹别克骑兵完成了对巴布尔军队的包围。但联军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巴布尔在看到昔班尼挥师加强右翼之后,马上让装备较好的前锋与自己的右翼合流,也进行了一次右翼斜击。于是,两军间最激烈的骑兵战就在这里发生。巴布尔本人所在的中路,稍后也冲入了乌兹别克阵线,并在近距离交锋中数次击败赶来阻挡自己的对手。
在马上进行缠斗的中亚骑兵
然而,相比蒙兀儿人组成的联军左翼,昔班尼麾下的乌兹别克人在弱侧打的非常顽强。在重骑兵近战受挫之后,大量的轻骑兵会主动迂回到跟外侧位置。通过侧翼射击,迫使巴布尔的精锐们放慢自己的进攻步伐。这也为昔班尼军队的其他分队,争取到了足够时间。昔班尼的近卫力量也数次挡住了巴布尔派遣的精锐突击部队,确保全军的核心巍然不动。
最终,乌兹别克骑兵的右翼开始发动致命一击。在巴布尔等人还在忙于应付当面交战时,从侧翼与后方冲乱了联军队列。随着大批人马在敌军的前后夹击下倒地,巴布尔已经被削弱的中路近乎完全崩溃。在身边只剩下十多名铁杆支持者的情况下,未来的北印度之王被迫策马出逃。军中的其他人或是陷入重围,或是选择逃回营地暂避。然而,他们又遭到了蒙兀儿人的攻击和抢劫,并因此死在先前的友军之手。
蒙兀儿人的表现让人汗颜
侥幸逃脱的巴布尔,带着十多名首先跳入科喜克河。一行人来不及脱下身上的重甲,便牵着同样披甲的战马,艰难游过河道的最深处。随后,他们沿着科喜克河以北撤退。在确定没有追兵后再次横渡到河的南岸,灰溜溜的躲入了撒马尔罕。
由于萨尔普勒之战的失败,巴布尔丧失了自己的主力部队。包括蒙兀儿人在内的众多盟友,稍后也陆续撤回城市,并带着家眷和财物离开。巴布尔身边只剩下少数从费尔干纳老家带来的附庸,并依靠市民的支持继续抵抗。昔班尼的军队在稍微追赶而来,并用一段漫长的包围期迫使巴布尔再次从城市出逃。
纪律最佳的乌兹别克人 笑到最后
尽管此战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参与者却囊括了当时参与中亚争霸的几大群体。
作为最强者的乌兹别克人,以蒙古大汗为族群先祖,却依靠伊斯兰教等手段强化自己的社会组织。这也让他们在战场上保持着其他对手所无法维持的战术纪律。作为战败者的巴布尔就非常感叹,昔班尼的骑兵无论前进还是后撤,都是以整个分队为行动单位,不会轻易出现混乱。
相比之下,分散在各个绿洲城市的突袭系军阀们就要差一个层次。他们同样可以在战术层面上做到同乌兹别克人相持,却因为细节差距而不得不甘拜下风。其实这也是他们彼此间长期对立所形成的隔阂,进而影响了联合作战时的协同水准。但依靠城市为核心的小邦君主,还是能维持最基本的组织水准。这也是他们彼此间进行合连纵横的秩序基础。
蒙兀儿人的羸弱 让他们成为四方的进攻对象
至于表现最为不看的蒙兀儿人,恰恰是原始游牧部族的真实写照。在缺乏强力领导人物的情况下,他们实际上很难有坚定的战斗意志与勇气。这也让他们可以随时加入任何势力,并在情况不佳后再立即将旧主抛弃。由于社会整体组织的过于松散,他们也在历史上成为了各类四方强敌的首要攻击对象。仅从这点来看,单纯以游牧文化和习俗来解释蒙古帝国的强大,便是一种愚蠢而不可取的解释方式。
当然,乌兹别克人虽然逐步占据了中亚,还是不得不面临巴布尔等人的持续反击。后者很快就找到了西面的波斯人,昔班尼本人也在同波斯军队的交战中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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